第七章 麦格雷之死（上）
226年，春。
是夜，风声大作，天空被浓云笼罩，巴莱索尔借助夜色的掩护，悄悄来莱茵堡上空，生命探测雷达对晶兽毫无反应。
莱茵堡中灯火通明，麦格雷将军正在校场上指挥演练。看着台下那些年轻的脸庞，以及那一双双饱含热情的眼睛，这些就是联邦的未来！麦格雷内心欣慰，石像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巴莱索尔躲在云层之中，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注视着下方的一切，而布里丁通过这双眼睛看到了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麦格雷，这就是他今晚的目标！“洛赛索克！”巴莱索尔脑海中响起了布里丁的低喝。
就在麦格雷准备宣布解散时，一股略带腥味的狂风袭来，麦格雷感觉脖子一凉，视野迅速陷入黑暗。
士兵们只觉一阵强风从自己头顶呼啸而过，径直吹向麦格雷所在的高台，只一眨眼就看见台上的麦格雷中将的头颅不见了，士兵们看着无头的麦格雷依旧如生前一样站在台上，还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间似乎在这一秒凝固。下一秒麦格雷胸腔中郁结的热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如同火山喷射出的岩浆。
“麦格雷将军！”士兵中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台上的士兵迅速行动起来检查倒在地上的麦格雷尸体，失去了头颅的麦格雷当然是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了。
克利夫中将当时就站在麦格雷的身边，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被麦格雷脖子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淋了满头满身。他只感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刮过，不过那阵风中似乎潜藏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克利夫相信就是这个黑影杀死了麦格雷。
“报告将军！麦格雷将军的头不见了！”几个士兵台上台下找了几圈，却没有发现麦格雷失去的头颅，回到台上向克利夫中将汇报道。
“不见了……”克利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麦格雷空荡荡的脖子，喃喃自语，嘴唇上沾染的鲜血被不小心吞入腹中，嘴里腥咸的味道让他瞬间清醒，接过一旁亲兵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自己满是鲜血的脸，面朝台下士兵喝道，“解散！都回到你们各自的宿舍去！”
“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士兵们被眼前这可怕的景象震惊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讨论起来。
“会和刚才的怪风有关吗？”有人小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怎么可能，麦格雷中将的脑袋又不是纸糊的，一阵风就吹掉了！”边上一人嘲笑他这种荒谬想法的不切实际。
“我好像在刚刚那阵怪风中看到一个黑影！”又有一个人不太确定地说道。
“什么黑影？”先前那个人急切地发问。
“速度太快了，我没看清。”
“我好像也看到有一个黑影！”不等那人嘲讽，又有几位士兵纷纷点头赞同。
“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黑影杀死了麦格雷将军？”
黑影杀死麦格雷中将的小道消息很快就在军队中流传开来，不过这个很快就被宣布是虚假的谣言。因为有着同样疑惑的克利夫中将在第一时间就检查了当天的监控录像，并把麦格雷身亡前的那段放慢反复看了7、8遍也没有发现什么黑影，只看到麦格雷的头颅在风中突然消失不见。
如此超自然的东西联邦上层当然不会让普通人知道，封锁了这个信息，对外只说是被帝国刺客暗杀了。
如今虽然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是莱茵堡中一片萧索景象。麦格雷中将无头的尸体被停放在大厅之中，染血的军袍已经换过，只是空空荡荡的脖子让人触目惊心。
麦格雷牺牲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国内，克利夫与士兵们正在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追悼。大厅中一片肃穆，克利夫站在透明的棺材旁，看着自己至交好友冰冷的躯体，想到前天两人还在城头上对月而谈，互相诉说着自己的未来与理想。麦格雷说他要以这次战争为契机，为了联邦的和平安定而奉献自己的一生，他要将帝国的侵略野心彻底打碎，为了名传千古，更为了联邦人民的幸福安定。之后两人又谈及身后事，麦格雷笑着说自己要一生戎马，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谁想竟然一语成谶！
战争未平，斯人已去……
麦格雷脖子上的切口平滑，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划刺进克利夫心中，带来鲜血淋漓的同时似乎也割断了克利夫与外界的感知联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莱茵堡外，太阳悄然升起，无声中带着一种无可逆转的磅礴大势，将天空的灰暗一扫而空，一架直升机从东方而来。
6位士兵把麦格雷的棺材从大厅抬到停放在门外的直升机上，全程克利夫都面无表情，注视着士兵们抬棺，又注视着载有麦格雷棺椁的直升机迎着朝霞远去。直到天边不见飞机踪影，太阳也升至高天，这才返身回到厅中，面对士兵们的行礼问候也只是面无表情的“嗯嗯”点头回应。
大厅中有几位士兵在打扫，克利夫站在原本停放麦格雷遗体的地方驻足站立了一会儿，又向里走，回到自己二楼的办公室。
克利夫解开衣服最上方的两个扣子，低低喘了口气，又把胸前金色的狮鹫徽章摘下，随手抛到书桌上。金属的徽章与桌上墨蓝色的钢笔相互碰撞，发出“当”的脆响，钢笔滚落在地，“啪嗒”一声摔裂开来，黑色的墨汁如同鲜血一般流淌而出。
克利夫怔怔的看着地上的这支钢笔，俯下身将其拾起，这是当初他升任中将时麦格雷送给他的贺礼，这些年来用得很顺手。破裂的钢笔被克利夫紧紧抓在手里，不顾被黑色的墨水污染手掌，心中有什么东西似乎也随着这支钢笔一起破裂了，悲伤决堤翻涌，泪水再也掩饰不住，奔流而下，被压抑的呜咽声在这间办公室里静静回荡……
下午1点，麦格雷中将的水晶棺被送到洛桑的水晶殿堂，殿堂外前来哀悼的人群自觉排成了两排，中间留有一条通往水晶殿堂的通道。麦格雷的遗体从直升机上被抬下，透明的棺材上盖了一面联邦国旗，代表和平的杜鹿与代表无畏的狮鹫分立两侧，将众人的视线阻隔。肃穆的黑色人群注视着麦格雷的棺材在一小队士兵的护卫下抬进水晶殿堂之中，殿堂的玻璃外壁上映照着人间一切的悲欢离合。
麦格雷牺牲的消息比他的遗体更快一步回到洛桑，接到消息的柯罗德上将一夜没睡，此刻站在水晶殿堂之中等待棺材运达，眼中血丝密布，脸上的倦意虽然被肃穆所遮掩，但还是流露出了一二分，两鬓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增加了许多。克莉丝一身黑色的连衣长裙，依偎在柯罗德右侧，紧紧握着柯罗德的右手。双眼红肿的凯洛斯站在毕维老将军的轮椅后，今天的毕维已不复当日在议会上的从容，同样一夜没睡的他，困倦难掩。毕维的左手边是安托万，兰开斯特家次子，此前一直在图尔高参军，与麦格雷曾一同在柯罗德门下学习，这次听闻噩耗特意从前线赶回来。安托万一身军服英姿飒爽，眉宇间是天然的风云傲气，与妻子朱莉并肩而立。
爱德蒙家与哈罗德家也同样在水晶殿堂中静候着。玛格丽特二世今天一身黑色衣裙，头戴像树叶冠冕，面部笼着一层黑色的面纱，与平民一起，站在三大家族的对面。
“当——”震耳的钟声敲响，通过透明的玻璃，众人看见水晶殿堂外覆有国旗的棺椁被缓缓抬入，凯洛斯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霎时间一片空白
，直到现在他也不相信麦格雷叔叔死了。
柯罗德面露戚色，麦格雷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虽然他不是那一届学生中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努力的，但却是最真实、踏实的，本以为他日后能够成为一代名将，谁想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牺牲了！
沿着暗红的地毯，经过一排排座椅，又从众人低垂的眼眸中穿过，麦格雷中将的棺椁最终被停放在殿堂中央“三童子喷泉”后方的平台上，6位士兵如同雕像一般站在棺材的周围守护。
戴着黑色面纱的玛格丽特二世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纯白的高台，开始宣读悼词：“我们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卫士，一位伟大的将领，以及一位伟大的联邦英雄……”
女王稚嫩的声音在水晶殿堂中回荡，又通过转播传遍整个联邦，抚慰着所有联邦人民的心灵。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殿堂之内，随着女王的追悼之词消融进在场之人的心中，给这个冰冷的灵堂带来些许的暖意。
在这样的氛围下，柯罗德上将再也无法掩盖自己内心的悲伤，脸上严肃的表情顿时松弛，泪水充盈眼眶，右手紧紧握住妻子克莉丝的双手，同时抬起左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即将坠落的眼泪，却怎么也无法擦干净。不只是柯罗德，所有人都陷入这种哀痛之中，水晶殿堂中萦绕着隐隐的抽泣之声。
王室撰写的悼词并不长，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结束了，玛格丽特二世与众人一同默哀许久，然后向台下鞠了一躬，缓缓而下，回到人群之中。
接着就是首相雷尔夫的哀悼之词。
女王讲了什么，首相又说了什么，凯洛斯一概不知，他沉湎于自身的悲痛之中，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变成“呲啦”的的嘈杂之声。
战争是什么？凯洛斯恍惚中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对于凯洛斯来说注定没有答案，他只能看到战争表面的血腥死亡，而野心家与霸业者则能透过战争血腥的表象，看到背后的利益。
“你的麦格雷叔叔是为了守护联邦而死的。”柯罗德注意到了凯洛斯的失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父亲……”凯洛斯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眼前满脸悲伤的父亲感到有些陌生，“为什么要有战争？”
边上的安托万听到自己侄子的问题，靠过来低声回答：“战争虽然都是残酷的，但是战争的目的却有不同。”安托万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帝国方面威廉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巩固他自己的权势地位，而麦格雷则是为了守护联邦的和平安定，这也正是我们与帝国的最大区别——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正义之战。”
“正义……之战？”凯洛斯闻言喃喃自语，他不知道战争是否有正义邪恶之分，，但是战争所带来的死亡绝不虚假。
“只有战争才能对抗战争。”柯罗德上将似乎是看出了自己儿子内心的犹豫。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凯洛斯仿佛重又回到了三年前的下午，回忆起了麦格雷在亭前和自己所说的话——
“没有人会喜欢战争，但是只有战争才能结束战争！”
面对暴力的侵袭，所有的语言求和都只会成为苍白的软弱，只有回以同样强力的拳头，将对方狠狠击倒在地，彻底打碎对方的侵略野心才是正确的应对方法。“威廉！”凯洛斯默默握紧拳头，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嗡——”气流穿行在水晶殿堂的巨大管风琴通道之中，不同的管道音律齐鸣，汇聚成一曲庄严肃穆的《星眠序章》。
雷尔夫的演讲已经结束，所有人都静默在这悲壮的曲调之中，接着以女王玛格丽特二世为首，众人纷纷上前在麦格雷中将冰冷的躯体周围放上一朵金盏花，祝福他的灵魂在天上能得到最终的救赎。
当凯洛斯上前的时候，透明的棺材中已经满是鲜花了，他将手中的金盏花轻轻放在麦格雷无头的脖子旁，那里也已经放满了鲜花。凯洛斯忍住鼻头的酸涩，深深看了一眼麦格雷最后一眼，那无数金黄的鲜花仿佛是从头颅断裂处开出来的，一路蔓延全身，如鲜血，似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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